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聊天

那天我乘车到机场,刚好碰上了上班的繁忙时间,车龙很长,两条大马路挤得水泄不通,车辆进进停停,如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的话。司机是位裹着头巾戴着口罩的马来女士,她友善地告诉我这个时候塞车是平常事,不过车龙通常很快便会散去,让我不用太担心赶不上飞机。然后我们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,她先是问我来槟城多久了、去了什么地方,后来不知是否因为听到我说自己是个写作的人,她便把自己的成长经历娓娓道来,由年轻时的不羁轶事谈到她的人生和爱情观,还有如何走出一段失败的婚姻和独自抚养几个孩子的艰辛岁月。我也跟她分享了我成长的城市和为什么写作,我们就这样一来一回地愉快谈天,原本那些因塞车而停滞不前的时间便一溜烟地滑过了。下车前,她握了握我的手,眯起一双笑眼,祝愿我往后一切顺利,能够做到自己想做的事。我也祝福她的家庭生活快乐美满,并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。 车厢有某种独特魔法 与她分别好一阵子后,我的心情才慢慢平复,一是因为确实佩服她能够如此云淡风轻地谈及生活的艰难困苦,二是因为我很少能够与陌生人如此轻松地攀谈,像这种真诚又有趣的偶遇实在太稀少了,也不禁让我觉得车厢这个空间确实拥有某种独特魔法,能让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如此毫无压力地坦诚沟通。对呢,司机与乘客,大抵一生只会相遇一次,既然萍水相逢,以后亦不复相见,倒也容易畅所欲言,即便是说出内心秘密,也没有泄漏的风险。而且在车厢里,座位一前一后,司机与乘客无法对望,我看着司机的背面,司机只能透过倒后镜看到部分的我;她专心看着前路,我欣赏窗外景色,如此便保持一种舒服沟通的物理距离。 车子的移动亦时刻提醒我们,到达目的地才是这趟旅程的意义,相逢与谈话不过是附带产生之物,缘分在打开车门那刻开始,也在关上车门那刻完结。 我想,相遇因偶然而深刻难忘,对话因终将结束而显得弥足珍贵,正因为时光短暂,这些一期一会的邂逅才足以在我心中留下长久的颤动。
3月前
7月前
7月前
10月前
我不敢说自己是个安静的人,但比起说我更喜听,加上性格也不太张扬,倘若把我放入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之人中间再二分,也还是属于安静的吧。 求学时期,我也算是师长眼中的乖孩子。成绩即使没有排在前头却能够保持在不需要让父母担心的位置,必要时也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才艺。我以为只要做个标准的好学生,就不会有被老师挑剔的地方。一次初中家长会上,班导师跟父母简单复述了我平日的表现,都是一些正面的表扬。就在我以为会面会一如往常平淡结束之时,对谈却以一句转折作为结束:“总体来说都不错,但是有点太安静了,多发言更好。” 前面都是正面的陈述,此时出现在“但是”后面的补充,自然是不好的。安静也是一种需要改进的缺点。 这个道理早在小美人鱼的故事中被拿来训诫人们。上岸后的美人鱼因为失去声音,无法告诉王子她才是他的救命恩人。我感到一种沉默的悲哀,无法开口说话,只能失去被爱的权力。一切悲伤的源头都来自于说话这件事,或许我还是要感恩自己身处的世界拥有文字这项工具。 步入社会以后,我才逐渐了解到其实是自己不太会聊天。比起学生时代的学习和考试,大人世界里的话题从来没有一个考试范围,也没有一个标准答案。多次的尝试,不过一而再地证明自己在社交这方面总是考不好。我开始退缩。 我尽量避免与人交谈。就如我会在搭乘德士时,选择坐在左后方的位置,那是离司机最远的地方,窗外的风景也与他所看见的前方风景不同。倘若他因看见什么想挑起话题,我也能简单回应一句“抱歉,我刚没看见”而终止话题。 多人聚会对我而言就是一场心理拉锯战,尤其对象是不相熟的人。一群人聊天本应是一场传球游戏,你抛我接,然后到我把球传给下一个人,所有参与者都要确保每个人都有接球的机会。可大多时侯,我都以为我在玩的是躲避球。我鼓足勇气使劲抛出的那颗球,总是以匀速直线运动往场外滚去,我追着它跑,追着追着,我也出局了。 偶尔也会有人注意到,向我抛来一颗球:“你怎么这么安静?” 他是什么意思呢?我在心里揣度。他是想知道我不说话的原因,还是善意地把球抛给我希望我能投出一道漂亮的弧线,又或是不满我没有做好接球的姿势却用沉默抗议别人守着球太久?为了保持礼貌,我必须努力调整双唇的弧度而无法张开口说话。 “你最近在读什么书呢?”对方继续问道。 “我需要认真回答你的问题吗?”说完才意识到这本是无数次社交中在脑海里把自己缠死的问题,我竟把它拿来与别人纠缠不清。 想必对方也被这句话问倒了,说不需要只会引起场面尴尬,没有人会承认自己只是在客套。若说需要,又害怕对方认真说起,会破坏原本轻松欢快的气氛。我果然不太会聊天,心里盘算了一百次却还是拿捏不准那个度。 我也害怕这样一种人,聊天时会不自觉把话题绕回自己身上,好像世间万物,都与他有牵扯。 “我昨晚做了一个梦,梦里有个人一直在追我——”我还没说完就被打断。 “我也做过这样的梦耶,好像有个人在追杀我,我就一直跑一直跑,跑到我醒来后都感觉自己在喘气……还有一次……”梦话连篇之后,对方突然想起什么:“你刚说什么了?” 我摇摇头,仿佛刚被打劫,突然想不起要说什么。 我开始练习安静 这样的聊天模式让我害怕,我害怕自己也是那样的人,所以我开始练习安静。甚至后来,我一说话,我就开始讨厌自己。我总是提醒自己,没有人聆听的话,都是说给鬼听的。我怕鬼。 有次上美容院洗脸,昏暗的小房间内只有我和美容师两人。果不其然她开始了刨根问底式的审问,我一面想着怎么让她闭嘴,一面担心我尴尬的回应会使脸部肌肉僵硬而影响保养品的吸收。房内温度有些低,体内血液流动缓慢让我昏昏欲睡,我紧闭双唇,躺在那儿动弹不得,任由躯体被她的言语强暴。 可那次之后,我好像发现了另一种玩法——原来可以不需要传球,总有人爱抢球,也总有人乐意从头到尾抱着球跑。周围好多人都拥有说话说不停的灵异能力,即使得不到回应,也阻止不了他们说下去。而他们往往对此一无所觉。 意识到这一点,我的焦虑也开始退却。因为这世界太吵了,所以我可以安逸地成为那少部分安静的人。更何况,选择站在少数的一边,让我觉得安心。 大家都爱说鬼话,因为寂寞所以要说,因为说了没人听,所以寂寞,循环反复。每每望着那些不断开合的各种形状的嘴,我想起那些沦落饿鬼道,终日饮食而不满足之人。那些自顾自说着的人,是不是也会落得相应惩罚,受刑之人不得停止说话,直至喉咙磨损声带破裂溃烂却还是要说尽世间的语言。
10月前
1年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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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年前
1年前
一个历经爱情挫折的朋友跟我说,他与几个单身的人同住在一间房子里。其中一人是屋主,他上网贴招租广告,把屋内另外3间房间分租出去。他们原本并不认识,职业也不一样,住在一起却异常和睦。圣诞节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布置一棵圣诞树,准备礼物放在树下给对方。礼物当然不需要很贵,没人会期待屋友送自己昂贵的礼物,但因为熟知对方的生活而送得特别实用,像是一块手洗肥皂、一条毛巾、一把头皮按摩梳。他们已经住在一起超过5年了,有可能会一直这样直到70岁。 这让我想到了日剧《四重奏》。4个人聚在一起吃唐扬鸡,讨论到底要不要在炸鸡上挤柠檬汁。松隆子想到了自己以前失败的婚姻,可能就是源于她擅自挤了柠檬,没有事先过问另一半是否想要。人对亲近的爱人最自以为是。 我初次和陌生人住在一个屋簷下是我们全家从老越搬到古晋的时候。由于父亲有好几年工作岗位都不在古晋,他就把古晋的房子租给一个朋友,而那个朋友作为二房东又把另外两个房间租出去。结果父亲要收回房子自住的时候,他才告诉父亲这件事。他自己可以先搬出去,但另外两房的人还没找到落脚处,他请父亲暂且通融一下。 于是约有半年的时间,我和父母睡在楼上主人房,3个哥哥挤在楼下的小房,与楼上两间中房的两组陌生人住在一起。 主人房旁边的房间住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他们上小学的女儿。女儿大我一两岁,但平时跟我上不一样的小学。下午的时候,两夫妇经常在房内吵架,女儿便把书包背出来,坐在二楼房外的阶梯上,把作业簿打开铺在膝盖上写作业。我每次听到那对夫妇的吵架声,知道她一定就在阶梯处,我也会拿我的作业簿出去,跟她并排坐在一起,两人字体歪歪斜斜地写作业。我那时也问她为何父母会吵架,她说爸爸已经失业很久了,妈妈一直骂。等那对夫妇吵完,作母亲的便会打开门叫女儿回房,我也回到主人房睡午觉。 这对夫妇是先搬走的,哥哥们都很开心,他们终于可以搬上楼了。我倒是有点舍不得那位一起写功课的朋友,因为我们在学校也不可能再见。 另外一个房内是两个二三十岁的女生,她们吵得比那对夫妇还凶。有一次我们坐在楼下客厅看电视,天花板竟然落下一些沙尘,是楼上的她们锤打地板造成的。听她们吵架的内容,我发现她们其实不是姐妹,也不是朋友。 后来她们也搬走了,那个房间变成我一个人的房间,床头摆上一整排蓝眼睛的洋娃娃。我蹲下用企鹅步沿路抚摸木质地板,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破损或痕迹。我原本以为我会找到被上一个房客偷偷刻下的一行字句,像去旅游胜地必定有人在大石头上画下某某到此一游,或学校所有的木头桌椅上都肯定有涂鸦的字迹,结果都没有。这让我好失望。 刚上大学的时候,我再次和完全陌生的人住在一起,而且是同一个房间。我们3人的桌子并排面向窗,窗外是一棵很大的丹绒花树。我占了中间的位置,经常戴耳机才能专心做事,结果她们两人各踞一端穿越我聊天,最后还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。可能是个性,可能是喜好,这都勉强不来。每次即使已经熄灯躺在床上准备睡觉,还能听见她们躺在各自的床上隔空对话,有说不完的话题。 来我房间串门子的女生 那段时间有一个住在同宿舍不同楼层的女生会来我的房间串门子。宿舍的单人床实在太小了,我躺在床上,她便坐在我床边的地板上,靠在床缘和我说话。她当时总是羡慕着一个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生朋友。对方长得比她好,家境比她好,成绩比她好,比她更受大家的欢迎。她经常这么说。她比任何人都崇拜对方,却在夜深人静时想到对方而痛苦不已,往往边说边掉泪。这样的关系就像双胞胎,她希望对方过得好,但她也希望得到所有对方得到的一切。可能重复了太多次,我每次都听得昏昏欲睡。 总是在天亮后才发现我们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,我把她摇醒。可能年轻就是本钱,即使坐睡了一晚,她也不觉腰酸背痛。我们会一起去洗脸刷牙,再一起下楼去宿舍食堂吃早餐,把前一天晚上的事又抛诸脑后了。如果两位室友刚好也要吃早餐,我们还会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,讨论食堂的菜单。我们老是笑着说,星期六的早餐绝对不能错过,因为有汉堡,一星期只有那一天有汉堡。 大一结束前,学校宿舍给我们填续住意愿表,想续住的人可以申请,宿舍会从申请者对宿舍的贡献来评估,是否要保留房间给他。我们都选择搬出宿舍,跟自己另外的朋友在校外合租。在那以后,我和她们就从来没有聚在一间房中了。就像生命中遇见过的大部分人一样,我仅在脸书上看见过她们张贴的照片,窥见她们片面的生活,成为偶尔点赞的脸友。
1年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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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年前